圣猫子

人类，是从“单纯”趋于“复杂”的生物。

 
起初，人类同动物一样只求果腹和种族的繁衍。

 
逐渐的，人类开始创造，方便捕猎的工具、承载食物的器皿还有图腾符号。
后来，人类拥有了领土意识，使用武力扩张自己的地盘，同族相争，大杀四方。

 
时至今日，人类诞生出更多难以琢磨的情感。贪嗔痴，对于作壁上观的神明来讲，不曾拥有也无法理解。人类历经千年演化的结果犹如一夜之间，出于好奇的大蛇神也总算在漫长且无聊的存在中寻到一些乐趣。
 

 

 
少年的双脚再次触及地面，碧蓝的眼眸目睹欲杀死自己的男人伏在地上，两三步跑过去用手指按在他的颈部才发觉散了脉搏。

 
【“人类真是脆弱，一小滴的毒液都无法承受。汝在为不相干的同类伤感么？”】

 
白发的少年摇摇头，他在想未来的大阴阳师会与谁家结怨，让对方趁此来消灭自己。人类最擅长的就是排除异己，这一点他自小便知，同为半妖的师兄在脑海中发出冷冷的嘲笑，试图勾起不好的回忆。

  
【“晴明啊，自人类诞生之初吾就在看着，生命如此短暂却沉浸于毫无意义的琐事，或是为得到神的眷顾自相残杀。人类的想法，吾甚是不解。”】

  
【“恐怕人类与神明有本质上的不同吧。呐，八岐，为什么会对人类如此感兴趣？与带来福祉的神明相比，您的好奇心倒是更加专注。”】

  
被反问的八岐大蛇眸子里流转着光彩，露出像是夸赞他的表情。

 
【“吾愿意回答你的疑惑，小只的阴阳师。当然，出于兴趣是原因之一，不过离开狭间后吾又有了新的想法。”】

 
八岐大蛇来到小晴明面前，稍稍俯下身用冰冷的手指轻轻捏起他的下颌，让这双水灵的眼珠直视自己泛起光芒的蛇瞳。神的威压，令小晴明动弹不得，恐惧的恶寒蔓延全身。

 
【“吾要审判世间，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面对性命的威胁，生物都会出于本能的颤抖，阴阳师也不例外。似乎是察觉到这点，八岐大蛇收敛了神力松开手指，小晴明向后踉跄一步，源赖光的忠告和式神们的畏惧一一闪过眼前。

 
“邪神，会带来灾难。”

 
母亲曾不止一次叹息京都的命运，玉藻前不顾好友反对执意逆天而行，一切对年纪尚小的他或许很难理解，如今他仿佛逐渐明白。

 
【“既然如此，又为何委身做阴阳师的式神？”】

 
作为古神之一的八岐大蛇，自然拥有凌驾人类与魍魉之上的力量，哪怕被撕毁神格被源氏挫伤，蛇依旧保留着足以致命的毒牙。

 
【“吾说过想要了解人类。人类的爱恨与因果，在命运中挣扎的模样比那些冷漠的神要有趣的多。像这样在阴阳师身边，吾可以看到更多。”】

 
每次谈到人类的话题，八岐大蛇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俊美的脸孔是笑着的表情，嘴上却说着令人和妖胆颤的话语。愉悦犯的本质，在他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

 
【“但有一点汝弄错了。吾是喜欢人类的，就像喜欢短暂的樱花，若是被谁折去提早凋零，吾也会感到愤怒和惋惜。”】

 
这番话让小晴明听着糊涂，欲要审判世间却说出“喜欢人类”的话，眼前这个冷血邪神的思路果真称得上清奇。
 

 

 
杀手的尸身被覆于土下，小晴明拍去衣摆沾上的泥灰向面前的土堆双手合一，希望不知手染多少人血的他能尽早洗尽罪孽，走向下一个轮回。接下来，是被黑白鬼使引去冥府，还是在血丛花海中迷失方向，便看他造化了。

 
天空愈发阴沉，树梢枝叶发出浪潮般的声响，风灌进小晴明的袖口带去几分寒意。鼻尖微凉，探出手才发觉已经落起了绵雨。

 
【“啊，下雨了。要赶紧回去才好。”】

 
刚转身踏出一步，小晴明感觉身后贴到什么紧接着脚下一空。

  
【“诶？诶！八……八岐！怎突然……”】

 
【“像汝这般跑回去了，怕是要成落汤鸡了。难不成吾的羔羊恐高么？”】

 
小晴明像是被小瞧似的露出不服气的表情，软糯的脸蛋上那倔起的小嘴怎看都是满满的稚气，与桀骜不驯的现任源氏家主不相上下的有趣。

 
【“这份待遇可不是谁都有的，小阴阳师。”】

 
下边的人们忙着收起衣物和小摊，熟悉的町屋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上一次如此俯瞰市井还是与小白同游。

 
视线从下边的景色移到过于靠近的八岐大蛇，不得不说若擦去这邪魅的妆容定会更显亲和，至少比荒全程一张表情的样子讨人喜欢。

 
说起来既然是神，自然也是有御神德吧。御馔津掌丰收，惠比寿主财运，这邪神八岐大蛇的御神德倒是从未听说。

 
【“吾的脸上可是沾了什么？”】

 
【“没……没有。”】

 
好奇心过重有时不见得是好事，狐狸的直觉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沉默的空气难免让人觉得尴尬，想想还是聊点什么吧。

 
【“呐，八岐。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一定成为了很厉害的阴阳师吧。”】

 
【“汝也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吾认为有趣且特别就足够了。”】

 
【“此话怎说？”】

 
【“比如，悲天悯人的京都守护者分离出纯黑的半身。”】

 
【“嗯……完全听不懂。”】

 
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听懂，组合到一起就完全理解不通，如此费劲的聊天还是头一遭。八岐大蛇看出式神们没有对小阴阳师提及黑晴明的事，心想当真是对他呵护有加。
 

 

 
刚落进院子，雨便下的越发急切，好在及时回来。水珠打在花叶和窗子上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屋里也能嗅到泥土的芬芳。趴在窗沿的小晴明用手指轻轻拂过一只避雨的蜻蜓，心想好在有邪神带自己回来，这样的雨势真要一步一步跑回来可免不了患几天风寒。

 
【“八岐大蛇，真是个奇怪的神明。”】

 
说着，转身取下大阴阳师摆在案上的画卷，伴着霖雨、烛火和小白听不清楚的梦话颇有兴致地观赏起来。

  
【“想回去汝原本的时间么？”】

 
在门前的走廊上，八岐大蛇刚才如此问到。小晴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绽开笑颜答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选择回去属于我的时间。”】

 
【“哦？为何？”】

 
【“虽然这里很热闹每天也过的很开心，但终究是属于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而且我也不是与你们产生羁绊的晴明。”】

 
【“真是矛盾。”】

 
【“哈哈，是了。虽然每天去私塾很无聊，可那样的生活才是属于我的，不是么？”】

 
蓝色的眸子映照出高大的邪神，没有任何畏惧之色，甚至还稍稍靠近了些，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

 
【“我很期待，亲自与你们缔结契约的那一天。啊，还有……”】

 
小晴明挺起胸膛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威武模样指向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的八岐大蛇，说道：

 
【“所谓式神的契约啊，是双方的信任与约定。我愿信任于您，既愿做晴明的式神至少不可再玩弄人类。”】

 
在神明面前大言不惭的样子在八岐大蛇看来倒有几分好笑，敢命令邪神的小家伙到底是该赞赏他的勇气还是定以渎神之罪呢？
 

 

 
这世上恐怕再难寻到如此可爱的灵魂。

 
八岐大蛇端坐于自己房间的门口，手里捧正冒着热气的茶杯。风铃在嘈杂的雨声中发出有规律的铃音，引得袖摆上的蛇魔歪着脑袋朝风铃的位置吐了吐信子。

 
【“这样子，吾都舍不得让他回去。”】

 
自言自语的八岐大蛇抿了一口茶，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温热，但他毫不在意。看着杯中回荡的波纹，竟也不由得想起些往事。

 
【“玉姬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