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猫子

对于晴明变成小孩的事，起初大伙儿都一副担心的表情，没过几天反倒适应了这样的主人。玉藻前看着小晴明同式神在院子里玩耍，既有一种怀念之情，又隐隐感到忧虑。

 
初有眉目，是在他变回孩童的第二天。玉藻前从宫中为晴明带了几件合身的衣物，正为他换下宽大的狩衣时忽然从他小小的身体上发现不寻常的气息，对这个气息似乎有点印象。

 
【“晴明，你可见过了八岐大蛇？”】

 
听他冷不丁一问，晴明觉得奇怪，稍作回忆后如实说与樱树下的偶遇。乍一眼看去觉得诡异，性情倒是意外地开放，他一边调整衣带一边说着，没注意到九尾大妖面具下的目光愈发深沉。
 

 

 
【“蛇神大人打算何时解除晴明身上的咒法。”】

 
酒水泛起涟漪，模糊了倒影。平静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掺杂的情感，但八岐大蛇知道他的用意。

 
【“为何认为是吾？”】

 
面对这份质疑他也不恼，继续享用着美酒，听他道来。玉藻前的目光落在了邪神的侧颜，微微垂下眼帘。

 
【“狐狸的嗅觉相当灵敏呢。”】

 
多年前透过祭祀之阵八岐大蛇便早已知晓，身边这位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老狐狸，失去爱妻与儿女，将故人之子视若己出，也是一段有趣的因果。

 
放下的酒盏中落入几片娇小的花瓣，八岐大蛇望向式神聚集的热闹之处，轻抚着蛇首欣然承认自己这个小小的恶作剧，目的只不过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酒足饭饱的式神们在自己的小团体里尽情玩乐，青蛙瓷器抛着手中的骰子要与晴明来一场运气的对决、青行灯点燃蜡烛开起了百物语、就连茨木童子也喝的眼神涣散，拉着鬼王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看来今晚大家是要久违的玩个通宵了。

 
此情此景，玉藻前觉得八岐大蛇也应该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谁知邪神嘴角轻挑，认为这个答案还不完整。
 

 

 
只是妖怪的话，还不够。
　　

 

 
京都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变成孩童的事，不仅在妖怪之中传开，就连人类之中也出现类似的传闻。

 
正批阅公文的源氏家主得知此事，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下人们窃窃私语，连那位阴阳师大人都会中招，难道是出现什么棘手的家伙？

 
“与一群妖怪同住屋檐下，理所当然。”

 
极端人类主义的源赖光不止一次提醒晴明要与妖怪划清界限，那些丑陋、残忍、食人血肉的怪物永远不可与人类共存，奈何每次都因两人相反的观念不欢而散。即便信念不同，两人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守护京都，念在这一点上源赖光放下手中染墨的笔，决定近期去探望一番。

 
【“你是……赖光？没想到多年之后变化不少，变成可怕的大人了。”】

 
白发少年毫不避讳地嬉笑，源氏的随从想要呵斥这孩子的不知礼数却被家主阻拦。看着眼前的晴明竟不自觉地回忆起年少的时光，若被他恭恭敬敬地称呼反倒觉得别扭。随从退去房间外等候，房间里只剩下源赖光和小晴明，当然还有小白。

 
【“事到如今，可有线索？”】

 
小晴明摇了摇头，若真是妖怪作祟，必会留下陌生的妖气，源赖光认为罪魁祸首恐怕就藏在他身边所谓的“同伴”之中。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妖怪啊，赖光。但我不会轻易怀疑自己的同伴，无论妖怪还是人类。”】

 
【“哼，未来的晴明还是同你一样，如此天真。有过接触的式神仍需要排查。”】

 
思来想去，每天粘在晴明身边的都是几个小家伙，虽说是式神，没有主人召唤大家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很少每天都坚守在庭院。从普通的妖怪付丧神到大江山势力再到高天原，被提名的式神要么缺少作案动机，要么没那个实力。性格古怪的家伙不在少数，对晴明拥有某些执念的妖怪也能叫上几个名字。说到这儿，小白想起八岐大蛇曾坐在樱树枝上要他说与儿时晴明的事，让“嫌疑犯”的名单上又添了一个名字。

 
【“邪神么，的确需要注意。”】

 
端坐的源氏家主双手攥拳，想起那条蛇同意成为晴明式神时那张戏谑的表情不由心生愤怒，让指关节绷得发白。

 
庭院作别之际，源赖光提醒小晴明现在的样子最好不要出门，否则会招来麻烦。未等小晴明反应过来话中含义，便被一阵怒吼声打断。

 
【“源！赖！光！”】

 
长有鬼角的白发大妖刚喊出他的名字，手已经下意识拔刀出鞘。源赖光对鬼切的突袭并不感到奇怪，倒是吓坏了同行的随从，源氏家主向后一闪在他挥下长刀的瞬间捉住他持刀的手腕。

 
【“毫无教养。”】

 
说着斥责的话语，他的脸上反倒是愉悦。鬼切挣不开他的腕力，只得一脸气急败坏。

 
【“这儿不是源氏本家！少管我！”】

 
源赖光看着曾经不离身侧的爱刀如今更像一个叛逆期的孩子，见他无心再打也就撒了手。身有公务不得久留的他只好顺便对鬼切嘱咐道：

 
【“近日要在晴明身边多加留意。以及……不可独自外出。”】

 
【“我自然会保护晴明大人！还有！我知道自己不认路，用不着你刻意提醒！”】
　　 

 

 
送走了源氏，小晴明独自呆在房间里百无聊赖。从源赖光那里听说了邪神利用巫女大蛇的毁灭降临人间，将京都置于危难。既然明白八岐大蛇的危险，长大的晴明为何不寻封印之法而要将其留在身边。

 
太阳隐于云朵之后，让天空变得一片灰蒙，看着沉闷的天空，脑袋里的思绪也渐渐令人感到烦躁。今天留在庭院的式神不多，意外地也没见到八岐大蛇的影子，除了寮里他还能去哪呢？小晴明怕他生出是非，独自跑出了庭院。
街道和集市，想不出平日里宅在庭院的蛇神会去哪里，只能凭直觉搜索那独特的狭间阴气。

 
不知不觉，小晴明来到郊外的樱树林。花期已过的樱树晃动着枝头的翠绿，望着这片熟悉的林子，每年初春他都期待同师傅和师兄弟来这里踏青，抛开枯燥的功课，畅谈梦想与未来。不知道长大后的自己又能与谁来一同赏花。
“沙沙……”从身后传来令人在意的声响，仿佛有一双耳目在暗中窥伺。伸出的两根手指刚想发动阴阳术，脚腕突然感觉缠上了什么把他向一旁拽动，侧身踉跄，只见有暗器划过衣袖钉在树上，一看竟是细若竹签的吹箭。

 
空气瞬间感觉冷了几分，没有任何妖气，是人类还是妖怪，眼下可顾不上想这些的时候，吹箭看似细小，若淬了毒或刺中要害皆会毙命。敌人在暗，只得先用分身之术脱离，谁知这障目技法轻易被对方识破，恐怕对阴阳师的招数极为熟悉。头戴斗笠面带黑罩的男人出现在小晴明面前，手中的刀刃折射出阵阵寒光，即使面前是个年幼的孩子，那份杀意也没有减少分毫。仅是与他对视足以让小晴明沁出冷汗，那眼神中没有任何情感，有的只是如同猎手般的冷酷。

 
【“一切奉命行事罢了。”】

 
白刃斩落，削落发丝几缕，杀手盯着刃下被吹散的白发感到几分不可思议，还未来得及回首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接着胸腔开始灼烧般的疼痛，紊乱的心跳和呼吸让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在痛苦中眼前一黑。

 
最后只听得身后传来阴柔的话语。

 
……

 
【“险些，吾的小羔羊就成了别人的祭品。”】